回乡见闻

前两日回老家，参加了曾外祖母的葬礼。我对曾外祖母完全没有印象，似乎十几年来确凿未曾见过一面（大概是我见过时还小，早已忘了）。但是葬礼还是要认真对待，于是穿了从头到脚的一身黑。

我原本觉得葬礼是庄严肃穆，套路很深的，结果大家根本不按套路来啊。

戴上代表曾孙辈的红头巾我就进了场。对着曾外祖母的棺材磕了三个头后，我才发现气氛很违和。场内相当喧闹，主要音源来自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。大概是丧葬公司搞的吧，舞台上挂着一个大红色LED显示屏，滚动播出着孝子孝孙们的……点歌金额？

原来这个舞台是点歌用的吗。

再看台上，一个中年妇女捏着话筒搞事，大概是类似于主持人的吧。她宣读“送行点歌单”时，声音抑扬顿挫，细细一听就发现原来交钱越多的便被喊得越有气势，有个砸了一千元的来宾名字叫的震天响，而那些只点了一两百元的就给含糊地混过去了。

这倒没什么，你们爱唱便唱罢，葬礼庆典、坟头蹦迪也就算了。

然而到了晚上，居然请来了一个演员，不是为了别的，而是为了让她在这陌生人的葬礼上表演嚎啕大哭。这演员一身古代孝妇行头，竟然真的哭出了眼泪。于是大家也就很欣慰，有人便给主持人递上红票子算是捧了场。主持人则是喜笑颜开，把一张张红票子收进口袋时还不忘对着话筒宣讲这位演员的专业，以及其眼泪是真的有感而发，否则不可能真的哭出来云云云。

虽然很可笑，我姑且忍了罢。没准是什么特别的丧葬习俗呢。

然而接下来便不对了，演员在主持人数钱的当口暂停了哭声。此时又有两人送上红票，主持人接过来便讲“我们又有两位孝子孝孙为老太君送上十全十美”云云，回过头便切换成流利的土话对着那演员飙起：“你快点儿哭撒，冇看倒你一哭钱就来了？几赚钱哦，我都不想说你了，你跟我快点哭撒！”大概为了防止后台听不到，主持人还是对着她的话筒大声说的。

后台和演员也很配合，音乐声马上走起，演员酝酿一两秒便又涌出货真价实的泪水，带着哭腔继续撕心裂肺。台下的大家脸上露出了默契的笑容，各自继续抽烟喝酒，闲谈打牌。

EXCUSE ME???

淡定如我，都不由得为此感到惊奇，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抢钱了吧。罢了罢了。

直到这个时候，我才头一次为躺在棺材里的曾外祖母感到同情与痛心。

一辈子，活了快一个世纪了，身经百战见得多了之后，最后就特么是这样？就这样让自己的遗体被充满铜臭味的气氛环绕着？就这样走向人生的结末？

我有一句妈卖批，不知当讲不当讲。

古代守孝三年，现在简化了，应该也至少守到五七、七七，或者百天啊？尸骨未寒，甚至还未下葬，大家就围绕在棺材前兴奋的开party，真是66666。

我记得，母亲曾经说过，在她小时候，那里是一个充满文化气息的和谐村落，她家也算得上是个书香门第，和我父亲那里的“穷乡僻壤”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。我也记得，舅舅曾经说过，现在不行了，大家全都只知道打牌赌钱混日子，农活基本也荒废了。

我能怎么办？我也很绝望啊？